阳光如淬火的刀片，削过万千芦穗。每支芦苇都挺直了脊背，将银灰色的花絮举成锋芒，与天光对峙。风来时，芦浪翻涌，泛起金属般的冷光——那是白昼的铠甲在碰撞作响。光线从穗尖滚落，跌成碎钻，在叶刃上弹跳。此刻的光是位严格的匠人，将每根芦苇都削剪得棱角分明，连影子都被刻得边缘锐利。

夕照溶化了光的锋刃，将其煅烧成流动的金箔。芦苇忽然柔了腰身，披着霞帔开始舞蹈。原来那片金属丛林本是错觉，它们一直是大地舒放的柔软笔触，只在白日佯装锋芒。光不再劈砍，而是浸染：芦花从穗尖开始晕红，如同饱吸了葡萄酒的羽毛；叶片透出琥珀质感，仿佛光阴在此凝固成蜜。

最妙是落日悬在芦荡尽头时。光褪去所有攻击性，变成缠绵的吻，吻得芦花簌簌发颤。阴影不再是被切割的伤痕，而是光温柔的衬里——绛紫的影团在金色间流淌，如同协作而非对抗。

当最后一道光斜穿苇丛，竟同时照透十馀根芦苇。它们忽然成了竖琴的琴弦，被风拨出晶亮的音符。这才惊觉：原来光与影从未相争，它们始终在芦苇荡里练习双人舞。白昼是绷紧的弓弦，傍晚是松弛的颤音，而芦花永远在光暗之间洄游，成为天地呼吸的刻度。

直至月色初升，银辉接替金芒继续书写。芦苇荡收起所有锋芒，变作一封大地写给天空的情书，每个字都蘸着光影交融的墨。